精神分析文獻中常用一個片語照相機般的記憶 (photographic memory)來誇獎某個分析師的記性很好能傳神地把當時千言萬語的現場描述下來以至於那是一個可信的故事有點像你熟讀杜斯妥也夫斯基的小說以至於可以隨手翻出某一頁某一段精準引述不要忘記我指的是長篇小說你不妨試試看
年輕的時候我相信上述是可能的因為那是剛出爐的電腦還應付得來所以那些年我的腦子裡放了數十上百人的點點滴滴我當時以為這是可以永久保存隨時召喚得來的記憶當時常常可以沾沾自喜說起一段連病人都忘記的往事讓他非常驚訝而且年輕的神經元善感所以這些記憶讓神經元處在一個年輕的卡謬的狀態
但那時我不知道照相機般的記憶不是數位化的記憶 (digital memory) 前者栩栩如生但隨著時間流逝會泛黃風化後者超越了時間不會變化像真的但你不會用栩栩如生來形容它而我們這個年頭已經沒有人用前者的傳統相機照相了我們的認知情緒記憶已經被要求數位化處理了我們的神經元已經不會感動了
感動像干擾程式系統運行的 bug 只會讓人不耐煩最好的狀態是快速運行不須記憶因為記憶已經被放在雲端意思是說我們的腦子和神經迴路和神經元也被放在雲端了
這時我們的閱讀經驗已經不可能重複讀某一篇文章某一本書每隔三五年或三五十年意思是說那是我們自己的一部份或陪著自己度過人生的某一篇文章某一本書某一段音樂某一部電影某一個作者我們被要求高速處理信息已經沒有能力慢下來了
肉體原是廢墟我們失去的是感動我們得到的是大量的超越了時間不會變化像真的但你不會用栩栩如生來形容它的信息意思是說我們失去的是遺忘意思是說不會被遺忘的就不會讓人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