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February 2, 2020

统计数字之外的人:他们死于“普通肺炎”?(财经杂志, 2020-2-2)

http://www.sohu.com/a/370032279_1200940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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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经》记者 房宫一柳 黎诗韵 刘以秦 信娜 实习生马可欣 | 文
宋玮 | 编辑
2020年1月26日,刘梅一家接到了一张火化单。她的婆婆、73岁的老人在家中没了呼吸,送去医院抢救无效后死亡。
刘梅告诉《财经》记者,老人在1月21日出现疑似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症状,在武汉市第四医院检查后诊断结果显示肺部高度感染。但老人辗转数家医院仍未被住院收治,只能在家自我隔离,直至病危。
老人被送上救护车后,家人再没见过她。他们最后收到的只有一张火化单,显示老人的死亡原因是:病毒性肺炎。但据家人说,老人的离世并未被计入新冠肺炎的确诊死亡数字中——因为直到去世,她也没有得到住院资格,也没有被确诊为新冠肺炎,只能被算作因“普通肺炎”而去世的不幸者。
老人仓促离世,没有体面的收拾、没有家属的送别,至今骨灰还在殡仪馆里。
刘梅家得不到救治而离世的亲人并非孤例。《财经》记者多方调查了解到,尽管目前武汉各大定点医院发热门诊的就医人数比1月23日刚“封城”时有所下降,定点医院也已开至第三批,但一床难求的情况并没有完全得到缓解。确诊、疑似数字攀升的同时,仍有很多疫情统计数字之外的人命悬一线。
一位定点医院的科室主任告诉《财经》记者,这两天医院门诊一天有120名左右发热病人,其中大约80名有肺部感染,但只有5名可能最终被收住院。
“我们只能让剩下75名收不进来的病患,回到家里去。患者没办法,我们也没办法。”该主任告诉《财经》记者。
这名主任说,一般来说,双肺CT呈毛玻璃状病灶,基本可算作疑似,但只有被收治入院的患者才能统计为疑似,才有资格做核酸试纸检查。做完核酸试纸检查的患者其中至少80%能被确诊,之后即被转去其他定点医院。
《财经》了解到,该医院已有至少5起死亡疑似病例是未被确诊的,因此也不计入确诊死亡人数中。这意味着,目前人们所能看到的确诊、死亡病例数字,并不能完全反映这次疫情的全貌。
(点击可查看大图 武汉各大定点医院现状,信息经《财经》记者及志愿者反复核查)
从目前的调查来看,患者主要有两条路径可以入院。一是靠社区排队:1月24日武汉社区分流政策实施后,病人需要拿着住院单入院——病患先去社区交CT、血常规报告,社区上报街道,再根据轻重缓急对接医院的新开床位;二是去有核酸试纸的定点医院,48小时拿结果,确诊后就不能被医院拒收。
要走通这两条路径并不容易,每一条都可能是无尽的等待。但对于重症患者来说,每一分钟都可能是生与死的煎熬。
《财经》近日先后采访的10多位病患家庭,多数家庭全家感染,他们还搀扶着病危的老人、孕妇辗转在各家医院。“医院告诉我们只能自救。”多位患者家属告诉《财经》记者,他们的家人正处于生死一线。
截至2020年1月31日24时,湖北省累计报告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病例7153例。其中武汉市3215例。
WHO(世界卫生组织)的Twitter主页上有一句话:记住,这些都不是数字,而是真正的人。不幸的是,还有一些未被囊括进去的人,他们的生死故事都在统计之外。
艰难求生路
“父亲不停说,自己没有死在70年前的战场,却可能死在医疗资源调配失控的现在。”
“医生明确说了,父亲是新型冠状病毒,但因为没有检测盒无法确诊。“孙晨告诉《财经》记者。
孙晨说,1月26日,在家自我隔离的父亲突然咳血。孙晨慌忙将父亲送去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院做了检查,检查结果显示:肺部中重度感染。但这份CT检查并没能让父亲得以入院治疗,因为没有经过完整的确诊流程。
医院让孙晨父亲在家里隔离、吃药,但孙晨意识到,“我身边的例子都很严重了,我一定要把父亲送到隔离病床上去。”
床位意味着什么?因为没有床位,家住汉阳的李开蒙在家里眼看着父亲艰难呼吸了一晚上,最终咽了气。他的父亲生前是一位军人转业干部,是家里的顶梁柱。父亲不幸去世后,殡仪馆的车过了十多个小时才到,他们也很忙,一趟得拉好几个。
家在武汉的铁路职工陈力的奶奶,也因为没有病床,在汉口医院的门诊大厅坐了三天,最后没有撑住,抢救无效去世。奶奶同样没有经过确诊流程,也不计入统计数据。
一家定点医院医生告诉记者,新冠肺炎没有特效药,对于中度、轻度患者,门诊和住院的治疗方式本质不会差太多。但对于重症病人来说却有很大区别。对于那些一直在家隔离、但身体已经难以支撑的病人来说,住进医院成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医生建议我和爸爸都想办法去住院,特别是我爸爸不能拖下去了,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从1月27日开始,杜红利的父亲开始吃不下饭、说不出话。
武汉梨园医院检查结果显示,杜红利的父亲双肺毛玻璃状病灶严重,肺部斑点明显,血氧只有90,表明患者出现严重缺氧的症状。
杜红利带着父亲,把所有方法都试了一遍。1月27日,他去社区做了登记,一直没有消息。他自己也是肺部感染,还发着低烧。他向朋友借了一辆面包车,强撑着带父亲到处寻找医院收治。
有300多个床位的武汉672医院,没有住院单不让进;新开放的有700个床位的武汉协和医院汉阳分院也告诉他:要等。
1月28日,杜红利赶到区政府信访办,得到的答复还是没有床位;找卫健委,对方回复称没有办法解决,只能等。因为没有办法跨区域协调病人,只能等所在区域的对口医院收治。
杜红利的父亲曾参军15年,上过抗美援朝的战场,曾是两位高级将领的贴身警卫。杜红利告诉《财经》记者,现在全家被感染,自己头晕胸闷的症状也越来越厉害,不知道还能带着父亲扛多久。
杜红利的父亲曾参军15年 上过抗美援朝的战场
他父亲不停对他说,自己没有死在几十年前的战场,却可能死在医疗资源调配失控的现在。“每天看见医院门口除了120的车,就是殡仪馆的车,只剩绝望和无助。”
父亲不便挪动,杜红利每天带着父亲在协和医院汉阳分院门诊打针,睡在医院旁的宾馆。或是一早就去武汉同济医院、协和医院排队领试纸,但是每天协和试纸限量100份,往往一过去已经没了。直到记者发稿,杜红利的父亲也没能住进医院,因为仍然没机会经历完整的确诊流程。
武汉市民王女士告诉《财经》记者,母亲已经在家休克过两回了。母亲年前开始一直在社区打针吃药。1月23日母亲感到身体异常难受,便和父亲一起骑车去了汉口医院,排队12个小时才做完CT,结果显示:双肺感染。
王女士说,当时医院没有点滴可打,就连抵制流感的药物“奥司他韦”也不够了,只能给母亲开了儿童剂量的药。之后母亲只能回家自我隔离,靠着家里的吸氧机度日。“有一次我妈妈休克了,我爸爸就抱着我妈妈哭,以为她过去了。”
之前,两位老人家“能自己解决的事绝不麻烦别人”,但接连两次晕厥,让他们不得不拨通女儿的电话。
但此时,王女士和丈夫也都感染了,她要照顾高烧不退的丈夫,自己的双肺也出现了毛玻璃状症状。过不去已经被封路的父母家,王女士为父母拨打了120,但是前面排队将近500人。“当时120说前两天打的人都没有送进医院去,没什么希望。”
熬到当天下午三、四点,两位老人已经全身乏力,但还是挣扎着骑上自行车去医院。
王女士继续拨打市长热线。第二天,市长热线反馈:“你要找你的社区上报,社区给街道反映,街道给指挥部反映。如果有床位了,指挥部会通知医院安排,然后再安排你们去。“
华中科技大学中国基本医疗保障研究中心副主任姚岚教授对《财经》记者表示,发挥基层卫生服务体系的作用,实行真正的分级诊疗,是避免人群扎堆医院、防止交叉感染的有效措施。
但是对于重症者来说,每一分钟都是生与死的煎熬,他们不知道社区的上报和等待需要多久。“从头到尾社区我们都有上报,他们都表示说没有办法,只是说在反映,但什么时候是个头?”王女士说。
在这期间,他们试了所有能拨的电话、能找的关系,王女士甚至还打了110,最后110给了她一个固定电话,打过去对方说必须要跟社区联系。
1月29日,王女士感到爸妈已经撑不下去了,王女士不得已再次求助120。120明确说,只有联系好医院的床位,才能派车过来。
王女士想起在网上看到的,华中科技大学协和西院区加了700张床位,于是劝说120带着父母去了协和西院。到医院已是晚上9点,120急救人员说,“(医院)人非常多,急诊室外面都躺满了人,而且并没有急救设备,排队有可能会排不上你。”
关于那700多张床位,据说因为医生的防护服不够,暂时不能全部开放,“因为一旦开放了,医生没有设备上去也会感染。”
120急救人员让王女士赶紧选第二家医院,她恳求救护车把父母拉到武昌医院。她也拿着被子、暖手宝过去,到了医院,王女士自1月20日之后第一次见到了父母。
他们脸色苍白,父亲高烧39度多,站都站不稳,母亲躺在救护车里吸氧。没有床位,医院不收。120的人在旁边催促,他们已经在这家人身上花了三小时。
这时,她的母亲做出决定。她双手合十对急救人员说:“我死也要死在家里,我不再出门了,已经没有希望了,求求你们把我抬回去吧。”120让王女士签完字,重新把她母亲带上车,关上了车门。
看着救护车驶离,王女士再也忍不住。她蹲下身子,坐在被子上嚎啕大哭。
漫长的收治流程
武汉某定点医院一位医生称,该院收了600位重症病人,但无一确诊。“缺试纸,但我们也搞不懂为什么会缺。”
《财经》记者了解到,目前只有两种路径可被收治入院。一是靠社区排队,病患先去社区交肺部CT、血常规报告,社区上报街道,再根据轻重缓急对接医院的新开床位,病人需要拿着住院单入院;二是去有核酸试纸的定点医院排队,48小时拿结果,确诊后就不能被医院拒收。
1月24号,武汉市新冠病毒疫情防控指挥部发布7号通告要求,发热居民需进行分级分类筛查。社区是此次疫情的承压阀。武汉市规定,个人发热需要向社区网格员汇总,报社区居委会,再上报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接着轻症者自行前往或居家观察,而重症者救护车接送,去往定点发热门诊。
作为武汉花桥街某社区的一名社工,王木从除夕开始,连轴转了8天。他们每天会跟踪发热居民的状况。4点前,王木需上报社区内发热病人的名单,其中单独一份为发热重症病人名单。这份名单将上传至街道及所在区,评估后,社区能够得到通知,“哪位病人,什么时间,可以到哪家医院治疗”。
根据《财经》在武汉一线的记者获取的社区上报标准如下:
发热人员的标准是:1.发烧37.5度以上;2.咳嗽;3.乏力。
疑似人员的标准是:1.CT检查结果为双肺毛玻璃样改变;2.血常规检查白细胞异常;3. 含发热人员标准。
重症人员的标准是:1. 血氧饱和度降低;2.呼吸困难;3.有基础疾病;4.年龄偏大、体质弱者;5.含发热和疑似人员标准。
事实上,很多病患家属告诉《财经》记者,就算社区和医院都建议患者立马住院,仍不保证有床位可以住进去。
传染病对隔离的要求,使得医疗资源空前紧张。以往有着上千床位的医院,设置隔离单间以后,床位可能只剩下原来的三分之一甚至不到。
武汉某定点医院一位医生告诉《财经》记者,该定点医院就有大量拿着住院单排队等候,但因为床位紧张无法住进来的病例。
王木所在社区的负责人告诉《财经》记者,仅30日一天,他就有100多条通话记录。电话那头,会突然传来痛哭,或者呼喊,“我只能尽量安慰他们,每天心情好点,免疫力提升,身体也会好起来”,该负责人说。
另一条住院路径——病患去定点医院排队确诊之路,也颇为漫长。
刘梅说,她的婆婆去世后,她的大哥、二哥和自己老公也被感染,病情加重,急需住院。他们2月1日去同济医院排队领核酸试纸,被告知一天只有10份。
截至发稿前,武汉市共10家机构可进行病原核酸检测,分别是:武汉市金银潭医院、武汉市肺科医院、华中科大附属同济医院、华中科大附属协和医院、湖北省人民医院、武汉大学中南医院、武汉市第一医院、武汉市中心医院、武汉市第三医院和武汉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
武汉某定点医院一位医生告诉《财经》记者,该院收了600位重症病人,但无一确诊。“缺试纸,但我们也搞不懂为什么会缺。”
什么样的患者才能用上核酸试纸?武汉市第三医院的医生称,医院进行检查后,如果医生认为需要住院治疗,患者才能住院并做核酸检测。
中南医院一员工表示:“申请做核酸检查只能让医生开疑似病例报告卡,但只有很紧急的情况才会填写这个报告卡。”
但什么才算“很紧急情况”,《财经》记者询问多处,并未获得准确答案。
不少患者和医生的困惑是:1.武汉卫健委在27号称,原则上每天可检测样本近2000份,但为什么总是缺少核酸试纸?2.做了检测也无法第一时间出具确诊报告。
据第一医院的医生说,检测需要一天的时间,“今天做了,明天能知道一个大概的结果”,但问题是第一医院无法发出确诊报告,而目前定点医院只能凭报告才能接收病人入院。
当记者问到哪些机构能出确诊报告时,该医生表示:“这我也不清楚,也许同济、协和可以。患者病情越来越重,也是因为拿不到这个确诊报告,就没有床位。”
对于疑似病患数据的统计,医生的判断标准是“低热、咳嗽、肺部CT结果”。上述定点医院医生说,他会上报给科室,但后面的统计过程他并不了解。而另一家定点医院的主任告诉《财经》记者,被收入的重症病患才能算疑似,需要确诊进一步治疗。
1月30日,武汉某定点医院开始上报需要确诊检测的疑似病患人数,从科室、到医院、到区再到市里层层上报。该医院一位医生表示,如果没有确诊就去世,不会被计算为确诊死亡人数,只能算“肺部感染死亡”。
“就我自己所在的科室,死亡率比出院率高很多。同时,很多治愈出院的病例不能算真正的治愈,还需要长期观察。”上述医生说。
这也意味着,有大量的病患在确诊流程和统计数字之外,只能自我求生。
市民李莉告诉《财经》记者,经过社区人员联系,她的父亲终于住进了武汉第八医院。但第八医院不是定点医院,此前是专门的肛肠医院。
医院诊断说,父亲双肺已经感染坏死,氧气已经打到最高限度,需要让他尽快转到定点医院,但因为第八医院没有测试盒,所以病人一直无法确诊,而无法确诊也就无法转院。
“第八医院已经上报好多天了都没有任何回复,”李莉说,她拨打120,120的回复是,只能通过社区上报转去定点医院,但之前的第八医院就是社区千辛万苦才安排住上的。
李莉父亲的遭遇,似乎构成了一个无解的痛苦循环。
截至发稿,记者逐一拨打了武汉市定点医院的电话,接通的7家医院均表示“暂时没有床位”。
谁能住进去?
“如果有可能的话,把轻症患者集中起来隔离和治疗,这样可以更有效控制疫情”
在无数患者家属眼里,武汉在快速建设的火神山、雷神山医院是他们仅存的希望。
《财经》记者采访得知,2月3日,设置1000个床位的火神山医院按照计划必须竣工,但具体开放时间需要物业、电力、医药设备等配合。目前《财经》记者采访的多数医院尚未收到转移病患的通知。
等待火神山、雷神山医院开门的这几天,就是一些重症病人的生死关。据《财经》记者了解,即使确诊并获得社区住院单,也不一定就能第一时间住进医院。
两个火神山、雷神山医院加起来也就2000个病床,还不够湖北省两天的新增病例使用。
微博公开求助,成为一些人最后的尝试。一位住在武汉市江夏区纸坊机关幼儿园附近的孕妇家属告诉《财经》记者,家中孕妇怀孕8个月,最新诊断结果显示:双肺重度感染。
但定点发热门诊不收孕妇,门诊也没有胎心监护,区妇幼和省妇幼则不收发热病人。家人发微博求助几天后,1月31日他们得到了社区和区政府的关注,被社区车辆载着往返跑了几家医院,2月1日上午总算住进了武汉大学人民医院东院。
对这个家庭来说,这是好消息。但对于另一些家庭,这个消息让他们心情复杂。“已经到了谁喊得响亮,谁才能活下去的时候了吗?”一位病患家属对《财经》记者说。
能找到床位的,都被称作“幸运儿”。刘小青一家有六人患病,只有三位住到了医院,“更多是靠自己托关系、找渠道。”
刘小青一家可能在一次家庭聚会上被感染。1月18日疫情还被认为不会“人传人”,他们一起在外面吃了年饭。之后不久家人陆续发烧,从父母、小姑妈到90岁的奶奶,再到已回的大姑妈和大姑爹。1月21日,刘小青的母亲去做了CT,显示双肺病毒性感染。
这之后,母亲连续高烧了四天,几近晕厥,“我们联系了很多人,才找到汉口医院那边,有一个床位让她住进去了。”
到了1月28日,她的奶奶开始发病,辗转汉南医院、协和西院,未能住成院。奶奶排了一天门诊,终于打了上针,结果却“立刻浑身颤抖像癫痫一样,无法正常行走和说话”。医生留她在留观病房吸氧,但回家后,奶奶仍然呼吸困难。
“我们找了很多人才能够住到第六医院的ICU。当时我们也是一直在催社区,催协和医院那边,但是没有得到反馈和消息。”
她的父亲也在打完针后呼吸困难,用上了吸氧机。刘小青把情况发到了微博,等到第二天七点起来,接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让父亲住上了ICU。
父亲说,别人可能会觉得他们发微博求救,最后能住院是一种医疗不公,“但毕竟生命要紧。”后来,她把微博删了。
1月29日凌晨4点,家住武汉市江汉区万松街商一社区的陈晓薇,拖着病体去医院排队,终于在协和医院排上了试纸。2月1日试纸结果送达,显示陈晓薇是“双阳(确诊)”,但当她和家人前往社区准备领取住院单时,他们看到商一社区服务点里明明有人,就是不给开门。家人只能选择报警。
警察没到,是社区所属的街道办找到了解决办法。陈晓薇说,就在今天下午,街道办帮他们在协和找到了一张床位。“终于有救了。”她说。
晚间,当陈晓薇和丈夫抵达协和西院准备住院时,被告知需要转去红十字会医院。截止发稿,他们仍然在红会医院观察室等候床位。
华中科技大学保障中心副主任姚岚教授说,她看到澳门征用了离人群较远、相对独立的酒店,作为有湖北接触史的人群隔离集中管理区。她建议湖北及其它地区也可采取类似举措,有效控制好疑似病例。
中南医院急救中心主任助理、急诊外科主任沈俊告诉《财经》记者,中南医院都是收治很重的病人,“属于生命体征很不稳定的患者(氧合差、心率快,呼吸频率快,发生呼吸窘迫综合征的病人)”。床位短缺,疑似或轻症的都在家隔离。
沈俊所在的中南医院团队用ECMO(移动心肺仪)成功救治一名重症患者 为全省首例
据悉,医院基本没有床位了,急诊科也用来收治病毒肺的病人,急诊留观室也满了,“基本上病房空出来一个,留观室就进一个到病房。“
沈俊说,床位分配并不能满足社区的要求,而是评估病人的情况,“比方说有的病人自己被家人送到医院了,病很重了,留观室有空床了,就先留观,我不可能让他回去排队,等社区报上来我再安排。或者我不收他,然后把社区上报上来的比较轻的病人收住院,肯定不可能的。”
关于检测盒,他表示中南医院发热门诊可以做核酸检测,大概2小时就可以出结果,但因试剂盒有限,需要肺CT有病毒性肺炎表现的患者才能做。
沈俊建议,如果有可能的话,把轻症患者集中起来隔离和治疗,这样可以有效的控制疫情。他还建议在家的患者服用两种药,抗病毒的以及抗感染的,发烧超过38.5℃就退热,“因为目前没有特效药物去治疗这个疾病,不能网上跟风,说什么药就买来吃,住院治疗也是对重症患者提供支持治疗,如果能够扛过这个时间的话,就过去了,就是这样。“
沈俊和武汉肺科医院ICU的胡明医生做完手术后汗流浃背
这两天他接诊了一位45岁的病人,病人一家五口,父母两个皆因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去世了,儿子也感染了。病人的情况十分严重,用了高流量吸氧和无创面罩通气,但血氧饱和度还只有50%,最后不得已给她麻醉插管,上了ECMO(体外膜肺氧合)。
“在插管麻醉前,她看着我们做准备,眼泪不停地往下流,那种恐惧让人看到很心疼,”沈俊说,像这样的情况还有很多,“我们医生都下定了决心,要尽全力救治所有的病人。
一直和父亲在等待核酸检测试纸的孙晨不允许自己再失眠和哭泣了,她知道自己还得继续催社区,找医院,还得给爸妈做饭,太多事要做了,不能倒下。她期待火神山和雷神山快点建好,“必须得住进去了,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文中刘梅、孙晨、李开蒙、陈力、刘小青、李莉、王木为化名,实习生张凡、志愿者耿鹏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