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療者是病人的內,還是外?
內外之間,就是自體的邊界 (border),
自體心理學,和中間學派,怎麼看待這件事,
先說 Winnicott,
Winnicott 說,嬰兒有兩個母親,一個是客體的母親 (object mother,一個是環境的母親 (environmental mother),
前者比較抽象,大約等於,作為 internal object 的母親,
後者十分具體,就是半夜兒啼,起身泡奶換尿片,哄孩子睡覺的那個母親,你要理解,這個母親,給孩子的是初始經驗 (primary experience),初始經驗是身體和身體碰觸的關係,否則她怎麼抱孩子,給孩子洗澡,
(心理治療,是語言的經驗,你可以理解,文字是障,阻隔的是母親的原鄉)
又說,沒有一個嬰兒這回事 (there's no such thing as a baby),
因為他一輩子,小兒科執業,看過六萬四千個孩子,你能想像三歲孩子,自己掛號,自己走進診間,自己付錢,自己拿藥,自己回家嗎,
當孩子可以,一個人自己來看診,通常他已高中,
Winnicott 的意思是說,當你見到 baby,你一定同時見到 mother,那個抱著孩子的人,
然後,Winnicott 又說,「第一個非我 (the first not-me object) 之物,就是過渡的物 (transitional object)」,
意思是說,過渡的物,是孩子和外在世界的聯結,
為什麼,孩子需要這個聯結,
因為,人是不可靠的,人是不完美的,因為你要等待,因為你會失望,用依附理論來說,甚至你還會絕望,
你要理解,小嬰兒七坐八爬,一歲多學步兒語,兩歲多 rapprochement,在母親周圍,跑遠跑近,探索世界,也開始童言童語,所謂敘事的自體 (narrative self),
我們現在說的,是第一個,一千個日子,
是三歲以前,
簡單講,孩子是完全依賴外在的環境的,用我以前的話來說,他連要喝什麼牌子的奶粉,都沒有辦法,自己決定,
環境完全決定了孩子,
那如果,孩子遇到一個產後憂鬱的母親,一個不安全的家,一個破碎的家,甚至沒有家呢,
中間學派,尤其是 Winnicott,是對克萊茵而發,意思是說,克萊茵學派,只願逼視內在客體,對外在客體和環境,視為干擾雜音,不打算分心,
然後,Winnicott 說,look,這裡有一個人,她白天要上班,晚上要燒飯,還有照顧小嬰孩,她睡眠不足,累個半死,她的名字,叫做母親,
講了這麼多,跟心理治療,有什麼關係,
治療者,跟母親和孩子的關係一樣,是病人的外,也是病人的內,
那個外,不能只是抽象,必須是一個具體的存在,孩子喝奶,要喝真正的奶,不是喝作為概念的奶,
然後,那個外,容許自己,為病人所用,
然後,藉著這個用 (你要理解,這個用,可以是柔情的用,但也可以是無情的用,他會罵你,他會對你哭訴,他會對你生氣,把你丟向牆壁,踩在腳底下,而你始終沒有抗議,沒有說話),和用的方式的演化 ,到他的成長越過了 (outgrow) 這個用 (七八歲的孩子,不再需要抱著泰迪熊,才能入睡),到他忘記了你 (因為搬家,把那隻熊塞進一個紙箱,堆在床底下置物間),到他有一天突然又驚訝的遇見你 (大掃除,開箱塵封),然後,他說,「老友,好久不見,你居然還在這裡!」
上述,說的是泰迪熊,和孩子的關係,
意思是說,治療者,就是那隻泰迪熊 (teddy bear),
意思是說,移情最好的命運,是被遺忘,但沒有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