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四十年後的結論
你說甚麼玩意講清楚一點
我點起紙菸
那個房間是僅存的文明孤島
沒有禁菸這回事
我說正常的作法是
治療者腦袋裡放了幾十個現成的解釋
(更聰明的甚至可以串成一個箭頭來箭頭去的模型)
在病人的敘事的片斷裡找到對應
有點像分類整理的家務事
病人遂變成一個井井有條的旅館的房間
治療者則是清潔公司外包的小時工
按時計費收拾好就夠鐘收隊
你說幾十個怎麼夠人這麼複雜
我笑著說歸約的威力你有所不知
而且幾十個已經是治療者小小腦袋能夠處理的極限
組合來組合去已經夠他玩一輩子
有點像汽車牌照
字母和號碼的組合
意思是說每個病人
都會領到一塊獨一無二的牌照
我點起第二支紙菸說
這個玩法我不信
我說我相信人是不容拆解的複雜的麻煩的存在
這個麻煩對人對己皆然
我相信人是愚蠢的自以為是的
愚蠢到頭能不能變得聰明一點天知道
我相信人裡裡外外都不過在討生活而已
自欺欺人是必要的尤其前者
釐清內外的功課很難做因為內外往往混在一起
正確的說法應該是釐清內外的傷口的比重
這時你看著來到你面前的這個人
好像看到他的一生
他是怎麼從過去來到現在
他正在過怎麼樣無以為繼的日子
他正在夢想可以過怎麼樣不同的日子
然後你說幾句話
(表達你對他的核心經驗的難處的理解的話)
(這幾句話與時俱進而且可能要說很多遍)
(這幾句話有點像他是一部交響樂你讀出主題旋律和幽微的細節和一氣呵成的完整)
(因為你反覆地聽了很多遍)
然後你尊重他的決定
(當然那個決定有可能仍然是不完美的)
釐清是洞然於胸的意思
尊重是尊重生命尊重對方作為一個人的存在
內 外 決定 是屬於病人的三個關鍵詞
內外是互相浸潤的互為影響的
內即是外 外即是內
但重要的是你沒有忽略外
這個外是外在世界的客觀存在
承平歲月這個外你可能不覺得重要
但偏偏我們的世界是卡夫卡式的世界
以上說明我現在對心理治療的理解
這個理解包含了自體的心理學存有分析和批判的心理治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