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宗三（1909–1995）對於宋明理學（Neo-Confucianism）的理解深受康德哲學、佛學與現代性反思的影響。他的詮釋不僅關注宋明理學的內在思想發展，更試圖從形上學、道德形上學、心性論等角度，為宋明理學提供一個能夠與西方哲學對話的架構。以下是牟宗三對宋明理學的核心理解：
1. 宋明理學的內在精神：由「本體」到「工夫」
牟宗三認為，宋明理學的最大特色是心性哲學的發展，即如何從「本體論」進入「工夫論」：
• 本體論（形上學）：朱熹、陸九淵、王陽明都強調**「理」或「心」為宇宙根本**，這與西方形上學的「存在論」不同，而更偏向道德形上學（moral metaphysics）。
• 工夫論（實踐倫理）：理學家不僅關心「理」或「心」是什麼，更關心如何在日常修養中落實道德理想，如朱熹的「格物致知」、王陽明的「致良知」。
牟宗三認為，這種「從本體到工夫」的思想模式，使得宋明理學成為一種倫理導向的形上學，與西方的「存在論形上學」不同。
2. 牟宗三對朱熹、陸九淵與王陽明的比較
牟宗三對朱熹、陸九淵、王陽明的思想有深入的比較，他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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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家 |
核心概念 |
牟宗三的詮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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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熹 |
理氣二元論（理在氣先） |
哲學體系嚴密，但太過於客觀，導致知行分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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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九淵 |
心即理 |
提出了心學的核心思想，但缺乏方法論支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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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陽明 |
致良知（心即理 + 知行合一） |
哲學體系完整，成功解決朱熹的知行分裂問題 |
牟宗三最推崇王陽明，因為他認為「致良知」真正落實了「心即理」，實現了知行合一，並且成功將「道德本體」與「道德實踐」統一起來。
3. 「道德的形上學」：宋明理學的終極意涵
牟宗三認為，宋明理學的最大貢獻是提出了一種「道德的形上學」（moral metaphysics），這與康德的「道德律令」有某種程度上的相似性：
• 康德：道德律令（Categorical Imperative）來自「理性」，是一種自主性的道德法則。
• 宋明理學：道德法則來自「天理」或「良知」，但仍然具有內在必然性。
牟宗三強調，宋明理學並不僅僅是倫理學，而是建立在一個具有形上學基礎的道德哲學，這種哲學與西方哲學（特別是康德）有相通之處。
4. 牟宗三的「圓善論」：如何超克「內在超越」
牟宗三認為，宋明理學的根本問題在於它是一種「內在超越（immanent transcendence）」，而非真正的形上學超越（如西方的神學形上學）。
• 朱熹、王陽明強調道德修養，但都仍然處於「內在的超越」，即超越仍然發生在「心性」之內，而不是超越於形上本體之外。
• 牟宗三認為，中國哲學應該發展出「圓善論」，即在保持「心即理」的基礎上，真正達成「終極超越」，從而與西方哲學的形上學對話。
他認為，王陽明已經接近這個目標，但還未完全達成。因此，牟宗三透過「圓善論」，試圖完成宋明理學的最終形上學奠基。
5. 牟宗三對宋明理學的批評
雖然牟宗三對宋明理學抱持高度敬意，但他也提出了一些批評：
1. 欠缺真正的知識論發展：宋明理學的「心即理」或「致良知」過於強調道德意志，卻沒有發展出嚴格的知識論。
2. 未能真正建立形上學：牟宗三認為，宋明理學的形上學仍然停留在「道德本體論」，而沒有發展出更具結構性的「形上學超越論」。
3. 對現代科學與民主政治的適應性不足：他批評宋明理學雖然在倫理上發展出高層次的哲學，但它的結構難以適應現代的知識體系與政治制度。
總結：牟宗三如何理解宋明理學？
1. 宋明理學是一種「道德的形上學」，與西方哲學（特別是康德）有某種對應關係。
2. 王陽明的「致良知」最能完成宋明理學的核心精神，因為它統一了知行與心性。
3. 宋明理學的終極問題在於「內在超越」的侷限性，需要透過「圓善論」來達成真正的形上學超越。
4. 牟宗三既肯定宋明理學的價值，也批評其缺乏完整的知識論與形上學架構，因此試圖以「圓善論」來加以補足。
最終，牟宗三的宋明理學詮釋，不僅是對中國傳統哲學的現代解讀，更是一種試圖將儒學推向世界哲學舞台的努力。
